2017-05-04 09:20:00 錢小琳
在夏日里,能吃上一碗漂著辣子油和韭菜花的熗鍋漿水面,實在是美事。
面,當(dāng)然得是手搟面,薄厚均勻,軟硬剛好。面可切成韭葉面、褲帶面或菱角面。要是切成韭葉面,得吸溜著吃,切成褲帶面,得吃出動靜,切成菱角面,得小口咂摸著吃。
酸菜漿水,不分家。一大缸酸菜,須有酸菜有漿水,才有滋味,才圓滿。酸菜大多用青綠的包菜(甘藍(lán))或者芹菜來腌制,母親有時還會放些野苦苣,等腌好竟有特別的清香味兒。
辣子油和韭菜花是吃漿水面上好的佐料,紅綠搭配,十分誘惑。自家的辣子面,盛上半碗,撒上些蒜末、食鹽,燒好油,一澆,刺啦一聲尖叫,香辣味就撲出來了。而韭菜擇洗好,切丁,放碗里,撒上些食鹽,同樣燒油,澆上,油潑韭菜的奇香也就出來了。做這兩樣,燒油的火候很重要,你就瞧油在鍋里被燒得團(tuán)團(tuán)轉(zhuǎn),生了煙火氣,即可。火候過大,滋味就變了。
待韭葉面切好下大鍋,再在小鍋燒油少許,用兩三瓣蒜和四五段干辣椒熗鍋,倒入酸菜漿水,添水,加鹽,待翻滾,漿水的香味便撲出來了,撲進(jìn)你的味蕾里,撞擊你的記憶,讓你滿口生津,淚眼婆娑。此時,正好韭葉面下鍋翻了兩滾,熟透,用筷子滑溜溜地挑到碗里,澆上熗鍋的酸菜漿水,加上香噴噴的辣椒油和韭菜花,紅肥綠瘦,一碗鄉(xiāng)愁。
漿水面,其實還有另外一種極簡單的做法,就是在清水里煮好面,直接倒了生漿水下去,撒上鹽,待湯面熱透,撈出來,有面有湯,一碗的酸澀清淡,在夏日,很是消暑解渴。這種做法是家常的,省卻了很多油水,而熗鍋漿水面,只有來客人時才會有。
如今這般渴念一碗漿水面,可事實上,小時候,我并不喜食它。因為覺得酸澀寡淡,沒有油水。每次母親做了,我只是草草地吃上一碗了事,寧愿餓著肚子,甚至對它抱有莫名的敵意。那時,正在長身體,母親看不過,就經(jīng)常背著父親給我撈白面,放些肉臊子,再放上辣子油和韭菜花,做成干拌臊子面。我于是經(jīng)常坐在灶房里的小板凳上,津津有味地吃母親做的臊子面。那時,我并不知道,那一小壇子肉臊子對母親來說有多么金貴。
一直到了去外地上學(xué),才時常懷念母親的漿水面,那種酸澀的味蕾的記憶,能輕而易舉地激發(fā)我的思念。于是經(jīng)常電話里跟母親嘮叨地說想吃她做的漿水面,而每次回家母親總是給我做各種各樣的吃的,漿水面倒是很少做。母親說,漿水面沒有油水,吃它干啥。我知道她是見我在外面伙食差,消瘦不少。
等工作了,常年在外面漂泊,回家的機(jī)會更少了,我每次回家還惦記著母親的漿水面,母親也不再推辭,就給我做上一頓。她挽著袖子在灶房里搟面,我就還坐在那小板凳上,一邊燒灶火,一邊跟她聊天。她說,再忙也要吃好飯,她說,漿水面好吃,也有搟不動的一天。
我心生酸澀,偶爾抬頭,看她滿頭白發(fā),一手的面泥,猶如紛紛塵埃。